在詩歌的語言藝術方面,蘇舜欽也同梅堯臣一樣,力圖用新意象、新句法來打破圓熟陳舊的詩歌格局。他的詩中常可以看到散文化的句子,生僻艱澀的語匯,怪異奇麗的意象。
不過,由于兩人的所長不同,詩風還是有很明顯的區別,這正如歐陽修《六一詩話》所評:“圣俞、子美齊名于一時,而二家詩體特異。子美力豪雋,以超邁橫絕為奇;圣俞思精微,以深遠閑淡為意。各極其長,雖善論者不能優劣也。”前面的《對酒》就是一個例子,下面再以《松江長橋未明觀漁》為例:
曙光東向欲朧明,漁艇縱橫映遠汀。濤面白煙昏落月,嶺頭殘燒混疏星。鳴根莫觸蛟龍睡,舉網時聞魚鱉腥。我實宦游無況者,擬來隨爾帶笭箵。
這詩中某些特異的語匯、意象,在梅堯臣詩中也可找到類似的用法,全篇的奔放豪健,氣象開闊,則是梅詩中難以找見的;反過來說,梅堯臣詩的精微、深沉、含蓄、細膩等特點,蘇舜欽也比較缺乏。他的詩最明顯的弱點,就在于有時只顧感情的宣泄,而忽略了感情表達方式與語言內在張力的推敲,以致顯得粗糙乃至氣格不完。
但也有些小詩,蘇舜欽寫得相當精致,如《淮中晚泊犢頭》:
春陰垂野草青青,時有幽花一樹明。晚泊孤舟古祠下,滿川風雨看潮生。
第二句有些散文化,但用了一個“時”字,使視境動了起來,仿佛花樹在一片青青草地中不時跳入眼簾。“幽”和“明”都是形容花,一重心理感受,一重視覺,配合得很別致。全詩的情韻近于唐詩,但更顯得清幽細巧些,意脈也較為流動曲折。又如《夏意》:
別院深深夏簟清,石榴開遍透簾明。樹蔭滿地日當午,夢覺流鶯時一聲。
也寫得小巧別致,情趣盎然。它也不是以平行的意象呈現的,詩中的視線是在不斷的流動轉換中:先是幽深的小院,然后透過竹簾望見一樹明艷的石榴,再是日在中天、樹蔭垂地的一片夏日景色,最后以一聲流鶯驚破主人的夢和午睡時的靜寂。通過詩人內在體驗的流程來構成詩的節奏,脈絡肌理十分細密,這正是宋詩的一種特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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