審美的矛盾

2001年9月11日遭到恐怖襲擊后變成一片廢墟的紐約世貿中心大樓是由美籍日裔建筑師山崎實設計的。山崎實1912年生于西雅圖。他雖出身清貧，卻在磚頭瓦塊和鋼筋水泥中實現了他的美國夢。他畢業于華盛頓大學。30年代，口袋里僅揣著40美元的山崎實從華盛頓移居紐約，找到了一份很好的差事，那就是與施里夫、蘭姆和哈蒙等建筑設計師一起承擔帝國大廈的設計工作。在1973年世貿中心雙子樓落成之前，帝國大廈是世界上最高的大樓。

隨著年齡的增長，山崎實越來越喜歡印度非常感性的建筑風格以及日本傳統的祥和安寧的建筑設計。他尤其喜歡泰姬陵。對于已經設計了世界上很多引人注目的商業大廈的山崎實來說，這似乎是一種審美的矛盾。

1955年，山崎實設計了圣路易斯的普魯伊特—艾格大廈。因為這座大廈的設計招致普遍的批評，1975年官方下令摧毀大廈，從而導致美國著名的評論家和歷史學家查爾斯·詹克斯宣布現代主義的終結。詹克斯說，在普魯伊特—艾格大廈倒塌之后，我們開始進入后現代建筑的錯綜復雜的矛盾世界。

然而，有誰會比山崎實自身更矛盾呢?他喜歡日本傳統建筑的精巧和優雅，卻有過世界上最愚笨最讓人討厭的作品。他說：“在當今世界，人們需要風格寧靜的建筑以保持頭腦清醒……高樓大廈不應該讓人敬畏和引人注目，而是要作為當代人活動的良好場所。”然而，他設計的紐約的那些摩天大樓--令人敬畏，然而肯定不為人喜愛--卻成了恐怖分子襲擊的目標。他還是很多頗有影響的國際機場大樓的設計者，然而從機場起飛的波音客機卻最終摧毀了他的重要作品。

循環的終點

山崎實本人偏愛選擇低層居住。無論摩天大樓多美觀，有些人還是覺得它們咄咄逼人、令人目眩甚至恐懼。恐怖襲擊事件更會加劇人們的恐懼心理，而這引出一個問題：世貿中心大樓是否達到了物質循環的終點?回顧山崎實的一生，他是一個事業達到頂峰的人物，代表著外國移民孜孜求學、事業有成的夢想。他1986年去世，一生結婚四次，他的第四次婚姻是與第一任妻子復婚。這是情感的循環。

山崎實在紐約實現了比任何人都宏大的夢想。他設計的高1360英尺的世貿中心塔樓高聳入云，成為紐約市的巨大精神支柱，是美國特別是紐約價值觀的象征。如果不是恐怖分子采取異常行動，任何人都無法想像它會從地平線上消失。

如果山崎實還活在世上，他一定會為世貿中心的倒塌而感到驚訝。參與設計的阿倫·斯沃克西說他起初根本不相信雙子樓倒塌的消息。他說當初設計雙子樓的時候確實考慮到了意外事故的發生。他說：“原本總是有飛機意外撞上大樓的可能性。這樣的高樓即使被撞出一個大洞，它也不應該倒塌。”

英國的設計專家弗蘭克·達菲說：“這沒什么好奇怪的。他們沒有考慮到，數千加侖煤油燃燒會產生極大的熱量，在那種情況下，鋼筋幾乎會變成黃油。頂層被飛機撞擊后開始坍塌，巨大的重量壓到了下面的樓層，造成整個大樓內爆。”

達菲說：“當然，不會因此不再建造摩天大樓。你不可能設計出堅不可摧的大樓，更談不上堅不可摧的城市。即使沒有采用高層建筑，而是將城市分散鋪開并通過因特網維系起來，它的電子情報和賺錢能力也都有可能遭到計算機病毒的破壞。”

無辜的高樓

就我們所知，摩天大樓最早出現在芝加哥。1873年，一場大火幾乎毀滅了整個芝加哥，這就為利用最新建筑材料和技巧建造別具一格的大樓提供了機會。芝加哥15層的里萊思斯大廈通常被認為是第一座摩天大樓。自1895年竣工并投入使用以后，它引起了設計師、政客以及商人，特別是紐約各界人士的遐想。19世紀90年代，曼哈頓拿定了主意要超過芝加哥，此后那里的摩天大樓拔地而起……

如今，有關在曼哈頓第八大道建赫斯特塔樓的計劃因“9·11事件”而暫時擱淺。非常了解該計劃的全球著名建筑設計師諾曼·福斯特說：“建摩天大樓就像城市化本身一樣是非常現實的。建筑師根本無法設計出能應付恐怖事件的大樓。飛機被惡人操縱而成為會飛的炸彈，而且飛機也越造越大。”

1945年7月25日，美國空軍一架B-25轟炸機意外撞到了帝國大廈的北側樓身，造成13人死亡。他們大多被汽油燒死。的確，撞擊世貿中心的波音767客機比B-25轟炸機至少重10倍，裝載的燃油也多得多。

福斯特說：“如果我們不往高處發展，那該怎么辦?放棄高樓住在碉堡里?然后呢，整天提心吊膽，唯恐因神經性毒氣或細菌戰而死亡?難道我們會因噎廢食嗎?建筑師和工程師會從‘9·11事件’中吸取經驗教訓。是的，我們可以把大樓設計得具有一定承受沖擊的能力，但是地震可能吞沒整個城市。而且喪心病狂的恐怖分子還可能駕機從郊區橫掃過來，造成數千人喪生。”

人類的志向

建造摩天大樓從來就不是傲視神明、自取毀滅的事情。而且越來越高的地價促使我們向更高的空中發展。

到底會高到什么程度?進入了新千年，福斯特和他的同行提議建造一座高2500英尺的摩天大樓。美國建筑師弗蘭克·賴特早在第二次世界大戰結束后不久就提議建一座高1英里的摩天大樓。如此的高度，怎樣到達頂層呢?乘核動力電梯。那么，有可能建起這樣的摩天大樓嗎?威廉·貝克說：“當然能。”貝克是馬來西亞首都吉隆坡的國營石油公司雙塔樓的工程師，那座雙塔樓迄今是世界上最高的建筑物。

一些建筑設計師認為他們可以從這次恐怖事件中得到啟發，在未來高樓的設計中可以更多考慮火災和安全的問題，譬如盡可能提供大樓防火和抗壓等方面的性能。

然而，至少在9月11日的悲劇發生以前，在高空居住和工作還是一件令人興奮的事情。在芝加哥，奧斯蒙德女士住在45層的公寓塔樓上。站在窗前，一邊是密歇根湖，一邊是100層的恒康中心，無限風光盡收眼底。

她說，有時候，整個家都躲在了云霧之中，看不到一絲光景，如同拉上了灰色的大窗簾，這常常令她神魂顛倒。當下面的街道和行人都隱沒在云霧之中的時候，她窗外的天空依然是藍中透著金色，那種感覺真的令人陶醉。

建筑設計師塞西爾·巴爾蒙德說：“伸向藍天是人類的志向。我們會繼續向高處發展。工程師會從錯誤、災難和悲劇中認真地吸取教訓。我們會努力使這個世界變得越來越安全、越來越美好。然而，任何建筑物，無論是日式的茶室還是摩天大樓，在受到恐怖襲擊后都無法躲過災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