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朗先生是本地有名的“土財主”，據說他的資產可以讓本地所有窮人都擁有一輛夢寐以求的“小四輪”，每家每天都吃上一只燒雞——這是許多窮人做夢才能享受的。窮人們都帶著幾分嫉妒而又羨慕的嘆息道“海大不過西洋，錢多不過布朗。”

布朗先生有兩大愛好——喝酒和到酒吧去炫耀自己的財富。酒吧是窮人們與富人們都極為喜歡的地方，窮人們為的是買一兩杯價格低廉的酒來慶祝勞苦的一天又過去了，富人們為的則是買一兩杯價格昂貴的酒來消磨時光，還有就是嘗試著花光那些不可能花光的鈔票。每當聽到“唉，我要是像布朗先生那樣有錢就好了！”的時候，布朗先生便感覺自己好像阿波羅一般，凡人在地上祈求著火焰與光明，而這個阿波羅不僅偏偏不肯施舍一粒火星，還抱著看戲的心態微笑地看著這群凡人。

蒸騰的汗水夾雜著塵土形成了夕陽下灰蒙蒙的云彩，像富人手中的鈔票一般，紅的、綠的霓虹燈又點亮了街頭。在這個奇怪的時間點，窮人們和富人們又奇怪的不約而同的聚在了一起。

布朗先生拄著拐杖——前不久腳傷復發才動了手術，身著一套絲質的手工縫紉的晚禮服，下巴下面的紅色領結像一只高貴的獅子一樣微微昂起了頭，白色的襯衫更是比那些窮人過節穿的晚禮服襯衫再由他們的黃臉妻子洗十次還要白。腳上的皮鞋也是一處亮麗的風景，腳尖努力的向上接觸著它所能接觸到的極限高度，更為神奇的是還不會揚起一粒塵土，這種高貴的步伐是值得他驕傲的。手上的拐杖更像是國王手中的權杖，它代表了財富，代表了榮耀，更是引得路邊的野狗、野貓、垃圾堆旁邊的雜草高呼著“偉大的布朗先生。”

布朗先生十分滿意這套令窮人無比羨慕的裝扮，他特別的挑選了一個人多的位置的旁邊坐下，因為這樣才能最大限度的聽清楚別人對他的贊美，又不至于使他淪為他們當中的一員。布朗先生點了一杯那群人身上所有錢加起來都買不到的酒，陶醉的像一只在陽光下打盹兒的麋鹿一樣，微微閉著眼睛品嘗著這佳釀。

“你們聽說了嗎，布朗先生所持有的股票又漲價了！”一個叫西姆的小伙子漲紅了臉。

“你們還聽說了嗎，布朗先生進購的那批珠寶又賣了一個好價錢。”一個叫杰斯的小伙子驚叫到，就像是看到自家的老母雞下蛋，平常卻又驚喜。

……

“唉，我要是像布朗先生那樣有錢就好了。”一個聲音從人群中冒出來。

這些話語一個字一個字的跳著歡樂的舞蹈爭先恐后的涌進布朗先生的耳朵，嚴厲的耳膜也給予了這些話語相當大的權力，讓它們毫無阻攔的進入了布朗先生的大腦。這些調皮的精靈刺激著布朗先生快樂的神經，就像圣誕節襪子里藏著想要的禮物但卻還沒有打開看一般令人興奮。“我要是像布朗先生那樣有錢就好了！”這句話向山谷的回音在布朗先生的耳旁回響著。

“嘿，伙計，這些頂呱呱的小伙子應該再來一杯啤酒。”布朗先生以自身的高貴所獨具的仁慈喚著柜臺上的服務生。然后在場的每一個人面前都多了一杯啤酒，贊美聲隨著這些增加的啤酒也多了起來。在人們眼里，布朗先生不僅是最有錢的人，同時也成為了品德、外貌、舉止等最好的人。

布朗先生帶著他特有的參加晚會時才有的微笑靜靜的靠著椅背。這來之不易的享受是難得的，有多難呢？它花費了布朗先生的鈔票，更重要的是花在了不應該花的地方。布朗先生當然不想浪費一分，悠然的“品著”這些話語，像置身于仙境，周圍全是云彩，漸漸的他似乎聞到了這些霧所特有的油煙味。

“著火啦，大家快跑啊！”不知是誰大喊了一句。

頓時原本如同烏托邦的酒吧陷入了戰爭，椅子倒地、碗碟墜落，沉浸在快樂中的人們像沙漏中的沙子向著唯一的出口灌去。廚房堆積不下的煙霧全都張牙舞爪的向著酒吧大廳里面躥，慌亂的人們甚至可以清楚的看到大火燒到自己身上的景象，于是大家為了不讓這種還沒看見卻快要發生的事發生，都開始用盡一切辦法逃生。

“大家有秩序的出去。”布朗先生此時有些惱火——他的腿腳不便，更是因為他不可能擠到這群人中間去。就像一粒沙子止不住奔流的河水，人們的求生欲望依舊慫恿著他們向出口涌去。從廚房竄出的煙更多了，多得幾乎快要淹沒布朗先生。布朗先生看著這群蝗蟲般的人類大口的喘著粗氣，他甚至感覺到大火燒到了他的華麗的晚禮服，他不認為這樣的事情好過他與這群人為伍。布朗先生大叫了一聲，不顧擠掉的那像權杖的拐杖，一撅一撅的飛快的交換著腳步，兩只手像發動機的轉軸，機械般的以一種奇怪的姿勢扭動著。為了控制著身體的平衡，臀部的兩片肉不得不跟隨者布朗先生走動的頻率抖動著，最終他加入了這群人中。

“嘿，讓一讓。”布朗先生有些著急，“西姆，你快讓讓我，我給你錢。”

那個叫西姆的小伙子連頭都沒回一下，繼續向著他的目的擠去。

“嘿，小子，小心一點，別弄臟了我的衣服，把你賣了也不見得賠得起。”布朗先生扒下拉扯他衣服的一只陌生的手，但卻有更多的漆黑的手拉扯著他引以為自豪的晚禮服。

一個年過半百的人怎么擠得過一群健壯的小伙子。

“讓我先出去，我會給每個人他這一生都花不完的錢。”布朗先生感覺自己的心、肺、肝、胃都快擠到一起了，他顧不得這些玷污他的臟手，也顧不得別人弄歪了他的領結，他只求火不會燒掉他的褲子，外套，白襯衫。

還不見火。但是每個人都感覺火在屁股后面熊熊的燃燒。

煙更多了，人更少了。布朗先生的勝利就在前方，他的一只腳已經邁出大門了，活下來了！活下來了！真的活下來了！他想高呼的氣流堵在喉嚨處，快要噴發出來。

“等等，大家等等，這里沒有發生火災。”一個廚子吼道，隨后他轉過身向廚房走去，用只能他自己聽見的分貝說到“上個廁所的時間而已，這油鍋怎么就冒了這么多煙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