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他是軒軒，比恩恩高一屆的熱心學長。在軒軒未闖入恩恩的生活之前，恩恩還是一桀驁不馴的假小子，整天嘻嘻哈哈沒心沒肺的過活。

青蔥歲月，年少懵懂的她不懂美少女的修煉之術，既愛睡懶覺又愛吃零食。樹獺的獺念錯了二十年，被朋友教訓了還不知悔改，詭辯說是語言慣性使然。如此愛較真，還以追星族自居，美其名曰對流行有特別解讀。她大愛Michael Jackson，華麗的舞步，瀟灑的轉身，一張白凈的臉，一襲方便面似的縷縷黑發，都令她遲遲不能自拔。不過她倒也算一忠實粉絲，因為從不詆毀自己的偶像，每當有非議都會據理力爭，也從不吝嗇尖叫聲。關于音樂，她偏愛hip-hop。聒噪的吉他聲一旦奏起，平日懶散慣了的細胞都會前來報到，隨時聽候差遣準備出怪招，暖身之后，必大搖大擺地手舞足蹈一番。那酣暢淋漓的勁，似乎要將青春往天空拋，想按暫停鍵都沒辦法，除非累到狗喘氣才會稍微休息片刻。

恩恩天生是一樂天派的主。在她的字典里，憂愁、焦慮這些個消極詞語雖曾偷偷來過，但也僅僅是暫作停留。恩恩記性不好，善于遺忘，即使有不明事理的侵占了她的領土，她那極強的糟粕免疫能力定能將其一一滅掉，殺它個片甲不留，然后拍拍手，直接丟進垃圾筒。可方法總有失靈不奏效的時候，能力亦如此。恩恩小小人生經歷中最悲慟的一回是球球的離開。球球曾陪她一起成長，走過屋里屋外大街小巷的每一個角落。三年級時，它就喜歡跟在恩恩的屁股后面打轉轉了。恩恩跑，球球就跑。一直不停，它就緊追不舍。每次駐足回頭觀望，總能看到球球四條腿一齊往前撥的笨拙模樣，她會忍俊不禁，笑球球的動作太慢，跟不上她。可當球球13歲時，它已老的再也動彈不得了，她是多么懷念你追我趕的那份風塵仆仆。看到球球日益消瘦，恩恩的臉色也逐漸黯淡下來，后來竟失聲痛哭，死死地抱住球球不讓它走。就是這樣一次失去，失去姐妹和家庭成員的失去，讓她明白了珍惜。不過幸好也只是一次，所以她還是執意要做悲傷記錄的保持者，永遠也不要比一再多一次了。不是因為自私，而是真的拒絕悲傷。這樣的豪言壯志，在軒軒出現之后，就輕而易舉的被打破了，竟如此的不堪一擊。

二

圖書館里，戴著厚重黑框眼鏡的恩恩，哈氣連天，貓一樣的窩著。她托著腮幫子，正幽怨地打量著那本滄桑感十足的古籍，一面還一本正經的作文人狀，喃喃自語道，“封面設計不失風雅，但裝幀多少有點簡陋。”可惜剛翻開書的扉頁，就再無繼續閱讀的興致了。“總不能屁股還沒捂熱就撤吧，有始有終才是王道。那就下下策，睡覺等天亮。”她一臉的委屈，還叫囂著不公，抱怨內容的晦澀深奧。

待周公漸行漸遠，意識蘇醒之時，恩恩明顯覺察到旁邊的椅子繼后拉、相對靜止后，又被用力前挪，發出滋滋般的刺耳聲。“是誰擾我清夢。”恩恩眨了眨眼睛，嫌惡的抬頭，微微一側身，似曾相識的感覺。咦，那個人不就是恩恩無所不用其極日夜惦記的那個他嗎。自恩恩深深地記住他之后，她就四處打聽。只要是認識軒軒的朋友，她都熟絡的和他們稱兄道弟，有了交情之后，便有一搭沒一搭的轉移話題，輕而易舉地從他人口中得知她想要的訊息。當然，有時也會遇到瓶頸。因為了解他的人畢竟有限，且所知基本上都是些無關緊要的公開信息，比如哪里人，今年多大，屬啥，興趣愛好之類的。雖說不多，但還是恰如其分地滿足了她的獵奇心理。

人生何處不相逢，有緣千里來相會。她竊喜，不禁想起此刻睡眼惺忪的邋遢樣，立馬正襟危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恢復到神采奕奕，主動向學長問好。軒軒也稍感意外，印象中，恩恩活潑好動，難得坐得住。不過她個性特別，語出驚人，與一般女子不同，所以他也樂意傾聽攀談。

“看什么呢?”“噢，”恩恩稍作停頓，未正面回答，搪塞說是作業。因為她實在擔心勾起軒軒的胃口，繼而打破沙鍋惹禍上身，被問到面紅耳赤語無倫次，最后只能屈打成招供出原委，承認只是出來透透氣，打打醬油，湊湊熱鬧，那多沒面子。軒軒儒雅氣息重，是個好讀書的人。這點恩恩毫不質疑，所以不敢輕易挑戰他的淵博，也深知這品質多么難能可貴。當今社會，浮躁風愈演愈烈，經濟為綱，誰還真的在乎上層建筑高尚不高尚。

“學長，既然你那么喜歡讀書，你最喜歡的作家是誰?”恩恩關切的問。

“嗯，應該說是欣賞，最欣賞的作家是魯迅，人正直，有一顆拳拳愛國之心，敢為天下先。文筆犀利，分析問題透徹，尤其是他的雜文，有空你也應好好品味品味才是。”“哇，這么多感悟，說得像詩一樣，不愧是鐵桿粉絲。”軒軒呵呵地笑開了，右嘴邊淺淺的酒窩映紅了恩恩的心。

那下午，時間飛逝。在他身旁的恩恩，竟安心的讀了幾十頁。直到吃晚飯時，都不覺得餓。阿彌陀佛，多謝軒軒的庇佑，才使恩恩如此饒有趣味的讀。

三

軒軒是一名狂熱的羽毛球運動達人。起源發展，他都了如指掌，也曾花多半時間研究專業選手的比賽實況，步法、站位、拉吊、攻守，一一做足了功課，隨后，理論付諸實踐，真槍實彈潛心苦練，盼望著有朝一日可以滅掉那些趾高氣揚的業余高手。記得有一次，為了擠掉最后一點牙膏，他握緊尾部，大力做扣殺動作。

不要看軒軒一副瘦不拉幾、弱不禁風的文人樣，其實內功深厚，暗涌一股勁力。雖說恩恩四肢發達，頭腦不簡單，但身材嬌小不夠魁梧，論力道、論技術、論經驗，自然不能與軒軒同日而語。誰讓恩恩口出狂言，非要和軒軒一比高下，其實結果不言而喻。但愛屋及烏，為了培養默契，共同揮灑汗水，恩恩無比歡欣。

一上球場，恩恩的弱勢便一覽無余，軒軒戲謔其為有骨氣的菜鳥。大言不慚的恩恩，既不懂扣球挑球，也無任何戰術可言，隨時還要擔心球能否過網。聲東擊西、虛實變幻，對恩恩來說，猶如天邊浮云遙不可及。更讓軒軒哭笑不得的是恩恩握拳攥住球拍柄的弱智法，殊不知，那樣既費力，靈活性又不足。軒軒苦口婆心地勸誡恩恩，正確的握拍姿勢對提高反應速度、保持穩定性及控制球路意義非凡。為了幫恩恩好好體會，軒軒還親身示范教學，傳授獨門秘訣。軒軒講得頭頭是道，恩恩也很受用，不僅小雞啄米似的點頭，還若有所思，模仿的惟妙惟肖。可恩恩終究是三分鐘熱度，認為那技藝于己太過生疏，難以適應。第一回合，興許拿捏的還算漂亮，第二回合，稍有錯位。倘若對方來勢洶洶，殺氣太強，則必定前功盡棄，怎么舒服怎么接了。待軒軒提醒時，還嘴硬，倔強到無可救藥。“學著呢，學著呢，別急別急呀”，后來的軒軒也只好作罷，不再計較。

軒軒多少有點失望，他用心良苦，恩恩不領情還故伎重演。咳咳，可能軒軒發燒友的因子又在作祟了，眼里容不下一粒沙，所以才會那么苛責。不過恩恩還是嗅出了某種味道，雖球技不佳，但是否投入恩恩還是分辨得出。軒軒明顯是在謙讓，不過痕跡太明顯，也讓恩恩提不起興致。其實，只要軒軒開心，恩恩即使輸得很慘，她也

不會介懷。

四

是的，恩恩喜歡軒軒。所有能捕捉到的蛛絲馬跡，她都盡收眼底。她全天候關注他的個人主頁，瀏覽他的微博，網頁上的信息已看過無數遍了吧。恩恩一直鉚著勁，隨時準備搶沙發，爭取做軒軒原創日志的第一個拜讀者。遺憾的是，最近軒軒都未及時更新。這種喜歡究竟是何時播人恩恩的心田，扎了根，還發了芽，不禁轉念聯想這些是非因果。難道是心情晴好的那天，軒軒迎面堆來的那個大大的微笑。不至于吧。恩恩雖不是閱人無數，但對帥哥總歸是有一定免疫力，何況軒軒并不是標致的美男級人物。那么是那次軒軒幫恩恩拎行李，當大包小包掛滿身汗漬漬時，依然裝不累。不對不對，口是心非表里不一的家伙，恩恩從不感冒。那么是哪次讓恩恩這么的難以忘懷。

好吧，恩恩，你否定了無數次。坦白從寬，抗拒從嚴的道理你懂吧。請再一次敞開心扉，好不好。是為他的濃眉大眼，大塊吃肉的豪情抑或白色襯衫上淡淡的肥皂味而著迷嗎，貪戀的是那份自由自在的愜意心情還是和他在一起時的氣定神閑。恩恩說不知道，感覺很奇妙。他的不緊不慢，他的娓娓道來總讓人很安心。也許愛情有時真的是一種道不明說不清的語言，唯有當事人才能深刻領悟。

恩恩說，自己是穿梭人群間眾多花骨朵中最不起眼的那枚，未曾含苞待放過。卻翹首期盼有心人的辛勤灌溉日夜耕耘。她輕問，軒軒，這個人可不可以是你。

窗外，陰天了，口中的棉花糖也融化了。恩恩親歷秋天里的第一片落葉，卻無法預知他們的未來。無意中瞥見墻角邊MichaelJackson落滿塵土的宣傳海報，她已記不清多久沒有關注他。據說他薦度涉嫌猥褻男童，可她并沒有挺身而出譴責那些造謠生事者。據說他還要舉辦一場世界巡回演唱會，可她并沒有興高采烈的呼天喚地，緊鑼密鼓的準備搶票。倘若現實生活中他們相識，他必定要恨恩恩，吃軒軒的醋吧。

五

又是哪一天，數日沒見的他們終于碰面，可唯有恩恩看到他，看到他牽另一女孩手的幸福模樣，那甜蜜已外溢，刺得眼睛生疼。在她暫時回歸的那幾日，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恩恩情愿他是真的消失了，而不是被搶走了。她生生地愣在原地，直勾勾地盯著他們。直到他們肩并肩走進了遠方，她才緩過神來，狼狽的像只落湯雞。她和軒軒的故事，還沒開始就已結束。事實面前，恩恩哭泣的資格都沒有，她見識到自己有多么幼稚與可笑。

恍惚間，她雷擊一般茅塞頓開，也明了為何他的態度變得生硬冷淡。彼此的寒暄更像是例行公事，所有問題都可一言以蔽之，再也不現往日的深度與滔滔不絕。即使網絡聊天也只是寥寥數語，蜻蜒點水似的，恩恩絞盡腦汁也沒法打開他的話匣。或許他的心扉已緊閉，轉向別的人，只為她開了扇窗，而這扇窗半掩著，也不輕易示人。又或者在軒軒心上，恩恩根本不占分量，留不下多少痕跡。

恩恩像被施了法，念了咒語，無計可施。軒軒，是你快了一步，還是我慢了一步。唉，該如何是好，多想這些紛擾都與己無關。她只能等，等時間的魔力恢復她的朝氣。可是這一等，究竟過了多久。她蓄起了長發，丟掉了銳氣，開始懂得換位思考，也開始知書達理、溫文爾雅，出落的愈發水靈。

軒軒，若未來你能想起恩恩，希望那是溫暖瞬間。

六

那時候，恩恩老是慎重其事地把左掌右掌看了又看，或者，從一條曲曲折折的感情線，估摸著感情的河道是否決堤。有時，又正經地把臉交給一個人，從鼻山眼水中窺探一生的風光。在這個不流行暗戀的時代，恩恩選擇了沉默。愛，是憂郁的深藍;愛，是我知你不知。在這紛擾世界，恩恩追尋過、退縮過、著迷過、疑惑過，也沒能窮盡軒軒的前世今生。熙熙攘攘的街頭，形形色色的臉孔，表情多少有點落寞。恩恩開始并不以為然，現在不得不有點相信了。因為她發覺自己硬是遲鈍了，以前感動過揪心過的那些個故事情節悲歡離合都無法使她再有所悸動。難道這就是成長的代價。恩恩曾幻想自己是遺落凡間的精靈，會永遠快樂。可往事如風，當星際劃過夜空，又是新的一年，那些天真純純的笑早已塵封在記憶里，恩恩注定沒有開出嬌艷欲滴的花，而最后誰都會蒼老。

無人的街，黑暗籠罩。恩恩獨自走在寒風的夜，一直走一直走，揮霍著自由。多遠才是盡頭。與丘比特失之交臂，恩恩難過難過就好。恩恩知趣，那遙不可及的幸福，注定要放手。紀念，是為了更好的遺忘。

最后的最后，依然希望遙遠天際的某個角落，有人會默默守候著恩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