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偶然路過老城南一條幽僻的小路邊營，這是古城墻里面的一條小街。這名目顯然是明代時起的，那時這里顯然駐扎著守城的軍隊，有一排排的營房，城邊上的營房，故有此名。現在這里正在建一個仿古的街市和民居群落，已頗成氣候了，秦磚漢瓦，雕梁畫棟，雖沒有皇家氣象，卻也是一派精妙絕倫的明代高檔房舍。在最前面靠近箍桶巷路口的地方，還立有一個牌坊，上書老門東3個行草大字。兩旁有一副楹聯，道是：市井里巷盡染六朝煙水氣，布衣將相共寫千古大文章。此聯內容很好，短短22個字就將歷代南京人共建古城而創造的輝煌與城市的縱深感都呈現出來了，有引人入勝之功。遺憾的是對得不甚工整，從詞性上看大文章顯然不能對煙水氣，以我的見解，不如將大文章改成風情畫，尚可差強人意。

事實上楹聯在名勝古跡中的作用簡直太重要了，起到了畫龍點睛的作用，有時候它的影響甚至可以超過風景本身。往往有這種情形，你去一個地方游覽，多年以后你可能忘記了那山那水那名勝的模樣，但你忘不了那里的一副好對聯。我在廣西看到過一副詠竹楹聯，一目之后就永遠都忘不了，我以為那是詠竹句子中最好的。道是：一寸在土已有節，萬尺凌云仍虛心。由于年代久遠，我在廣西什么地方看到的這副聯確已想不起來了，但它早已成了我的座右銘。竹筍在地下就已經是一節一節的了，引申出來有節者，有節操有節制也，遺憾的是我沒能萬尺凌云，所以至今沒敢將其書寫下來，掛到我的書房里，只敢把它掛在心中。

最讓我動容的是一副悼念岳飛的楹聯。那是我上初中的時候，在杭州西湖看到岳墳那副著名的對聯青山有幸埋忠骨，白鐵無辜鑄佞臣。當時在我心中引發了強烈的震動。那時正看著《說岳全傳》，熱血沸騰著，有無數的感慨要發，但似乎又無從說起。一看這對聯真是絕了，其概括之全面，含義之深刻，回味之無窮，愛憎之分明，對仗之工整，真可以獨步天下。更重要的是：它還給了我一個這樣的啟示，文章有時還可以這樣寫。后來杭州市重修岳墳時，請來一些專家學者出謀劃策。有一位當代著名學者聲稱對此聯不滿意，說是奸臣鼠輩沒資格與民族英雄相提并論，要改成青山有幸埋忠骨，白水無言悼英魂，這樣參謁岳墳者心中就只有一片景仰之心了。這想法真讓莫名驚詫，幸虧有關部門沒有采納他的建言，否則真被傳為千古笑談了。

對聯有時還有嘲諷的功能。竊國大盜袁世凱死后，有一讀書人冒著殺頭的危險，送上一聯，上聯是：公生則人民死，公死則人民生，生死相環，互為因果。下聯是：天視自我民視，天聽自我民聽，視聽洞澈，不爽毫厘。上聯對袁世凱視民眾若草芥進行了無情的嘲諷，下聯說的是你可以不理會民意，但老天爺的所作所想都是代表了民意，你之病死，正是老天爺代表人民對你的懲罰。廖廖數句，含義豐富，耐人尋味，充滿了歷史的辯證法。